Island_L

【小凡高】父亲的向日葵（下）

民国

十有九悲

又名：高杨的笔记本。

7.

一九四九

我替你看到了。

他是对的。

我收养了个孩子，那个孩子有些像他，第一次见他在福利院，一双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一点也不怕人。那天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像是再给他镶着金边。

我带他回了家，小朋友熟了以后也是个话多的，每次放学接他回家路上总能乐此不疲讲各种琐碎小事，要不是今天幼儿园的午饭很好吃，有他最喜欢的包子，或者是今天有个小女孩唱歌唱得真好听，便缠着我让我送他去学唱歌。

我去接他的时候总能看着他围在那个小姑娘身边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只是笑着看他，我敲敲窗户，她看见我，给小姑娘告别朝我飞奔过来。我问他，你们是好朋友吗？

“当然，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小朋友挺起胸脯，仰起头看着我，却不知红晕爬上耳朵。

小朋友真可爱。

8.

阿黄：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开始想起以前的事情。大概我快见到你了吧。

说点你不知道的吧，你走之后，情况也没有多好，外敌虎视眈眈，家里鸡飞狗跳，那些黑暗的见不得光的勾当，那些隐藏和躲避，搅得我度日如年。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要经历这么多弯弯折折才能安心坐在这里给你写信，那时候天太黑了，我也不知道太阳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那时候忙的脚不沾地，大家都睡在办公室里，我不敢睡，我怕你来梦里找我，我怕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是这个样子，我怕脱口而出你的名字。后来从南京去重庆，又回到上海，他们说我后面有点不一样了，我敷衍道可能是工作太忙。

你走之后我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一路青云顺风顺水，我成了政府里的红人，我听他们背后议论别看我文质彬彬人畜无害的样子，手段可真厉害。

后来我保护了很多我们得战友，经常会想如果能晚一点遇见你，或者你晚一点暴露，是不是我就有能力把你救出去了。

他们给你们建了陵园，我带孩子去见过你，那时候他还小一个劲地问我你是谁，我告诉他你是我的一个特别好的朋友，特别好特别好的朋友。

他似懂非懂把手里抱着的向日葵放到你的碑前，回来拽着我的衣服。碑上你的照片还是你十几岁的样子，笑得很开心，不得不说那孩子笑起来倒跟你有几分相似。

那天去的时候有几个青年学生来看我们那些故友，他们墓前的鲜花和信件堆成小山，他们长成了灯塔，写进了课本万世传颂。

我有时会想我们是不是真的经过了那个年代，我们走入人群，又散落四方，最后销声匿迹。

我们只是一粒尘，被卷入时代的漩涡，却还要拼命劈开巨浪趟出一条路来，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认识你，我怕没人记得你。

我告诉孩子要常来看你，不要忘记你。

他应着。

小时候那孩子热爱古诗，有天他颠颠地跑过来问我，这首是什么意思，我接过，上面是白居易的《梦微之》。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我告诉他白居易在想念他很好很好的朋友。

你已经很久没到我梦里了，大概是你能看到吧，我现在挺好的。

有点想你了。

9.

我合上笔记本，久久不能平静，我小时候总是问为什么父亲总是一个人，父亲总说我长大以后就知道了。

日记里每一个日期我都去查证，每一个日期都有名有姓。我有幸能窥探到汹涌时代的一角，跟课本上的事件背景起因意义不一样，他曾如此鲜活地站在我眼前。

我只是知道有很多人前仆后继，有很多人长眠于当日，我只是从黑白的照片，后人的传颂了解那个年代，我钦佩于他们的伟大，可我不知道他们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伟大。

我想我应该去看看他了。

我买了一束向日葵，来到烈士陵园。

小时候父亲带我来过，我再一次望向那张年轻的脸，那几行生平如今看来却也显得单薄了些，我把向日葵放在碑前，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父亲的信，火苗跳起吞噬了父亲的秘密，灰烬打着转漫天飞舞。

小时候听父亲说灰烬飞舞大概是死去的人很高兴。

“你们大概见面了吧。”

我放下向日葵拍了张照片，过了几天我洗出照片去了父亲的墓前，碑上的照片已是个白发老人，背后的生平也洋洋洒洒地写了整面。

“爸，您大概也想他了吧。”

我把点燃的照片放在墓前，不知道他们再见还能不能认得出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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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们姓氏名谁，来自何方归往何处，可我知道他们是为了谁。